叶河岸边稻花香

　　花妮

　　稻香小镇，是莎车县依盖尔其镇的一个小村庄。一听这名字，就觉很温暖，很有诗意。

　　这样一个南疆沙漠边缘的小村庄，曾经是气候恶劣，沙尘滚滚，严重干旱的贫困小镇。但是，如今这个地方不仅有瓜果飘香、还有一望无际浪涛翻卷的水稻田、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碧波仙姿、更有鱼儿满塘的喜人壮景。一度有“塞外小江南”的美誉，款款向世人展示着它独有的魅力。

　　是叶河的水滋养了画一样美的村庄。

　　按照人们的惯性思维，千年沙漠村，一朝成为新农村建设的示范村，这完全就像是一个开天辟地的传奇故事，近乎浪漫，但真真却是一个很现实的故事。

　　贫困到富裕、挣扎与希冀。

　　这一切，都得益于那些兢兢业业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，为改变乡村贫穷面貌呕心沥血的致富领头人，他们有很强的责任心与使命感，有舍小家为大家的不屈精神，用自己竭心尽力的付出逐渐赢得村民们的尊敬与拥戴……

莎车县依盖尔其镇阔纳先拜巴扎村“稻香小镇”  阿力木·依布拉  摄

　　一

　　正是金秋如画的季节。我与几位作家朋友参加了喀什文联举行的“山乡巨变”采风创作调研活动。

　　沐浴着秋日里暖暖的阳光，我们悠然前往。

　　这天，我们的车子行驶至莎车县依盖尔其镇一个小村落时，忽然发现这个曾今被无尽黄沙围攻的沙漠小村，竟然被那么多的连片荷塘环绕着。尤其那些依然坚守不愿褪去绿色的硕大荷叶，正亭亭地静守着那份轻融于卧云般的静谧中，看上去那么的养眼。一想到它们于盛夏时尽情绽放的那一抹旖旎，再由映日荷花的花朵联想到莲蓬、莲蓬到莲子、再想到清香脆爽的莲藕。这一路想下来，然后再将这一系列本属江南的产物与一片大沙漠划上等号，无形中便串连起一个村庄的过去、现在与未来……我想，这一定是现实中沸腾的新生活，让原本贫困的乡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。紧接着在道路两旁视野极为开阔的田野上，又出现了大片大片刚被收割完的稻田，齐脚脖深的稻茬还端端地立在田里，于阳光下正铺展成一抹耀眼的金色，暖人心扉。有牛羊在里面游闲地吃草，还有几只野鸡在它们附近旁若无人地专注觅食。最夸张的是那一摞摞硕大的稻秸垛极为突兀地矗立在天地间，像极了一尊尊歇晌的卧牛。等再靠近一点时，发现它们又变成了一座座实实在在的小山，颜色金黄斑驳。这让我们一个个久居城市的人儿愈发兴奋不己，纷纷要求司机停车。   

地区文联开展”山乡巨变“采风创作活动，深入莎车县稻香小镇了解农业生产  包迪  摄

　　二

　　我们都情不自禁地纷纷奔向面前这一片金色的田野，犹如一群放肆的大孩子，兴奋地在一个挨一个的金色草垛上或坐或躺，或是端着相机多角度地进行拍摄。此刻，我的眼前仿佛幻化出无边无际绿油油的稻田，它们长势喜人。转眼间，清风阵阵拂来，画风立刻变了，层层金色的稻浪就演化成了一幅幅美丽的丰收图景。收割机正在隆隆地前进，那些飞速旋转的绞刀，将无数金灿灿的稻穗吞进肚腹，金黄金黄的稻秸梱齐刷刷地一个个从它庞大的身躯后面吐出，像美玉一样洁白的稻米正哗哗哗地流进谷仓里……天空洁净，太阳高悬，阳光几经空气的过滤，让遍地的金色稻茬都晃动着足够亮眼的光芒，美轮美奂。此刻，我正享受地躺在一捆柔软的草垛上，像小时候那样，嘴里叼着一根稻秸，手臂枕在头底下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微曲的腿上。由不得独自幻想起来，要是自己这一生都这么慢悠悠地晒着太阳，任由光影流转……我格外迷恋这种来自于大自然的美好，它总能让我将生活中太多的无奈化解得完美与释然，感觉整个田野都变得温馨无比了。好像岁月在这里，一下子变慢了，变静了。光影中，它们的痕迹真美。我知道，自己之所以有这样一份感动，也许完全是因为自小就生活在被庄稼地包裹的村庄里，今天再看到这无边无际的金色原野，它们依然保留着大自然原来最美好的样子，无来由便会被感染得一塌糊涂吧。

莎车县依盖尔其镇阔纳先拜巴扎村村民稻草打包  周正坤 摄

　　三

　　迎面的村子里匆匆走来几个人。一番自我介绍后，一个中年汉子便向我们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，而这双手的后面便是李勇面色黝黑的笑脸。一位红脸膛的维吾尔族村民不无自豪地介绍说：“李勇可是我们村里的致富带头人，相当牛的一个人，都上过电视呢。他一肚子种田的经验，在村民们的眼中，他为人随和、团结邻里、沉稳干练，致富经验丰富，简直没有他不懂的东西。他是引领我们村民们摆脱贫困的主心骨，村民们都很敬重他。”真没想到，这看似不经意间的巧合，恰恰不就是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找寻的、最真实的、现实中的那种致富带头人吗？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流露出欣喜的神情，大家一致决定，今天就在这里做采访了。于是，我们就坐在这高高的稻草垛上，开始了这一天来很有意思的采访活动。李勇今年36岁，个头不高，满脸沧桑，尤其额头上的几道皱纹，深浅起伏，像是稻田中被微风吹皱的波浪。几番交谈下来，发现他人比较随和、憨厚、很健谈。与其说他是小镇里自主创业的致富带头人，倒不如说他是一个通透、理性、没有太被周遭异化的人，也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，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！几番交谈下来，我们很快就发现，别瞧着李勇老实憨厚，但看问题的角度却入木三分，而且很有经商头脑。这个坚强的汉子十余年如一日，他心里有方向，在实现梦想的大道上，依靠当地党政部门有力的支持，又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、自强不息，硬是在边缘的沙漠小镇闯出了一条致富的路子，村民们都把他作为致富奔小康的领头人。李勇算得上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农家汉子。他用娓娓的语调讲述着过去，讲述着村史、家史以及亲历的一些人和事。以至于常常让人不免产生某些个错觉，似乎让时间倒流了，让自己置身于从前的旧时光中，每当听到一些感人的片段情节时，或惊讶、或感叹、或唏嘘，心潮难平。他说，因为村子在沙漠的边缘，自然灾害特别多。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，大人们整天没白没黑的下地干活，他跟着遭老罪了，没少吃苦头。好在父母疼惜他，加上他机灵懂事，无灾无难地长大成人了。初中毕业那年，家里缺劳力，就没继续让他再去读书了，他只能帮衬着父母回家务农。他20岁出头时，按照父母的意愿，没什么悬念便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，现如今聪明可爱的女儿都14岁了，在喀什第二中学上学，相信她绝对是这个家庭中未来的希望。李勇对现在的生活挺知足。他表示，如今国家乡村振兴的各项富民政策那么好，无论在哪一行奔活路，你干好你的，我干好我的，都能过上好日子。不怕别人笑话，他这辈子就只想把地种好，其它的也不愿瞎折腾，不是说行行出状元吗？李勇沉默了好一会，又说：“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其实就是书念少啦，文化底子太薄，但是将来一定会让宝贝女儿考上大学、硕士、博士等，然后一路读下去，把自己所有没有上过的学都让她给补回来，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莎车县依盖尔其镇阔纳先拜巴扎村“稻香小镇”  阿力木·依布拉  摄

　　四

　　李勇的脸上总是挂着诚恳和谦逊的笑容。据李勇详细介绍，他家祖籍四川，早些年父亲来新疆打工，不知什么原因就在这个叫做阔纳先拜巴扎村的地方安了家，与他家一起在这里扎下根的，还有几亩沙田。李勇说，打他记事起，村里就只有他们一家汉族人，也只有他们一家人一直尝试着在沙漠上种水稻。准确说，这里的村民早先是不种水稻的，一方面是那时候生活在沙漠边上干旱、少雨，用水无法保障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候的村子封闭落后，村民们一点不懂种水稻的技术，不会种，只靠种点小麦、苞谷、葵花啥的普通农作物艰难度日。“要知道，少数民族人好像天生就爱吃抓饭，但当时抓饭只有过节或者结婚、葬礼时才能吃到。那些年，大米在村里紧俏的很，交通又不便利，加上村民们贴身口袋里也仅揣着一点点的血汗钱，他们每次想吃顿香喷喷的抓饭，馋得受不了，米袋子拎在手中，心里却直发憷，最后都只能咬紧牙关下很大的决心才去别处买上一点。乡里没有就去县城买，县城还没有找到，就去附近几个极少产大米的村里去买。大米成了稀罕物，周边但凡有一些能产水稻的村子，他们来我们村上做客，就常拿大米当礼物，村民们就回赠鸡、鸭、羊等。所以，早年的父亲懂得一些种水稻的技术，村民们都佩服的不得了，都是这家请那家叫的忙乎，可牛了！就连家里的人都跟着沾光。就说早些年吧，父母只顾着忙地里的庄稼，我年龄又小，就只能跟着村里的维吾尔族小伙伴们一起玩耍。那时候，我只要玩到饿了渴了，随便跑到哪个正打热馕或做熟热饭端上桌的老邻居家里，吃饱喝足连一声谢谢都不用说，一转眼就与一帮小伙伴们又疯跑得没影子啦！父母下地回来后，从米缸里舀一碗大米给人家送过去，他们都特别的开心。实际上，当时的大米做出的抓饭并不好吃。据李勇回忆：那时候水稻亩产特别低，不抗病，还容易倒伏，一亩上好的水田就产下200多公斤大米。最关键的是稻子瘦，脱下来的大米不吃水，特别容易做成夹生饭。但即便夹生的抓饭，村民们也感觉特别好，终于能吃上一顿抓饭了。”“那时候，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抓饭也能为村民们带来幸福的味道。”“然而现在，光我们一家就有130亩水稻田，还有80亩莲藕田，70亩鱼塘。新品种的大米又香又糯，吃顿抓饭真是个太简单的事儿了……”李勇又不无自豪地补充说：“如今稻香小镇以上海援疆项目资金为支撑，配套新建稻米加工厂，扶持发展水稻种植特色产业和改善村容村貌。丰富多样的物资从全国各个地方汇聚到家门口，孩子们从门前宽展展的道路上一直走向远方。”说到这儿，李勇脸上有一种光。我猜想，那一定是一种对崭新生活、对幸福未来有着无限期许的光。

莎车县依盖尔其镇阔纳先拜巴扎村“稻香小镇”  吕伟  摄

　　五

　　那天的采访很顺，禁不住让我有一种无比的庆幸感。可以讲这一次偶然的心血来潮，竟然让我们相遇了美丽的稻香村，还让我们遇到了一群勤劳淳朴，一直向贫困宣战，并用自己的心血改变一切的那些可爱的人。当我们在这个大自然的怀抱中，与这么一群热情淳朴的村民交流，他们又愿意与我们倾心交谈，近距离感知到他们的改变，以及他们对幸福生活心心念念的追求与向往，我才真正明白，在这个曾今无比贫困落后的村落，所有发生的那些自然真实的故事，都是靠他们一步一个脚印的辛勤劳作才实现的。是他们，不断引领着村民们在走向共同富裕、共同幸福的道路上，取得了一个个令人刮目相看的伟大壮举。这些故事因为真实而让每一个人都念念不忘。而所有这一切都恰如相遇一场宿命中的邂逅，又如同人和人之间的相遇，有偶然性，也有必然性。我不禁又在心里发问，每个人这一路上能遇见谁，会记住谁，可能并非都是未知的。因为这次的遇见，我好像又会对下一场的遇见，保持了一份好奇的期待。那就祝福我所有遇见的人，一颗幸福的心儿永远向着阳光，灿烂芬芳。在这次采访中，我最大的体会是：乡村人的观念在改变，那一张张幸福的笑脸，真美！

莎车县依盖尔其镇阔纳先拜巴扎村稻谷丰收  阿力木·依布拉  摄

　　六

　　采访结束后，我们跟随着这群热情的村民，一起行走在他们和谐安宁的美丽家园，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红瓦白墙，绿树成荫的现代化村巷，再一次颠覆了边远乡村留给我的记忆。村民们表示，如今，他们可以随时在家门口的小超市里购买日常用品，假如谁在家里懒得做饭，又想吃个牛肉面、热包子、烤肉、抓饭啥的，根本都不用出村，村上有好几家餐厅可以任由自己选择。我们还看到，许多村民聚在文化广场上休闲游乐，孩子们跑来跑去追逐嬉闹。所有这些看起来都让人心旷神怡，有一种久违的欣慰感。此情此景，更像一幅幅徐徐展开的原生态乡村生活的画卷，让这个“小而精、秀而美”的特色小镇，呈现出一派和谐、繁荣、宜居的乡村新貌。忍不住被沙海边的绿色画卷深深陶醉，不禁感叹起新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。稻香小镇的幸福生活，就是这个新时代的一个缩影。我更相信，乡村振兴的道路一定会越走越宽广。

　　作者简介

　　花妮，本名张春华。新疆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、民间手工艺人。作品主要以诗歌、散文、小小说创作为主，在国内各报刊杂志发表。2019年5月参加上海作协举办的第八期作家创意培训班。部分作品收录在《走进英吉沙》《新疆喀什当代散文精品选》等书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