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记者 张新燕 通讯员 卡德热娅·艾热克吐松

　　她的文件柜里，装着全村人的健康档案，唯独没有自己的；

　　她的妙手仁心，减轻了被病魔折磨患者的疼痛，却无法医治自己的癌症；

　　她的收入微薄，村民却可以没钱先看病，卫生室的账单上至今还有8万余元欠款；

　　……

　　她就是博乐市乌图布拉格镇巴亚尔布拉格村村医安永霞，也是这个少数民族村唯一的汉族女村医，村民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维吾尔族名字——阿依仙古丽，意为“月亮之花”。

　　从风华正茂到头顶华发，28载春秋，安永霞把最美好的青春奉献给了家乡的热土，把最真挚的爱奉献给了父老乡亲。

　　（一）

　　2023年2月5日，元宵节，巴亚尔布拉格村卫生室。

　　安永霞用流利的维吾尔语耐心叮嘱77岁的患者夏瓦罕·克然木：“这个药1天3次，1次1片，饭后吃。”说话的功夫，安永霞拿出一张白纸，从药瓶里倒出一周剂量的药，包好递给夏瓦罕。

　　夏瓦罕从上衣口袋掏出1元钱，递给安永霞，并亲了下她的脸颊后道别。

　　送走这位患者，安永霞看看时间，已是晚上8点，她做完卫生室的全面消杀工作，准备下班和家人团聚。

　　这时，电话铃声响起：“阿依仙，你快来，我奶奶发高烧了……”来不及多想，安永霞抓起衣服，拎上药箱就往外跑，5分钟后赶到帕提古丽·米玛呢家。推开门，老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，家人束手无策。

为村民巡诊途中。杨天祥摄

　　见到安永霞来了，老人泪眼婆娑。“帕提古丽姐，哪里不舒服？”安永霞一边安慰、一边测量指脉氧，看到数据显示80%，安永霞心头一紧，老人感染新冠病毒一个月了，血氧饱和度低，病情出现反复。 她立即为老人服下退烧药，并和她的家人连夜将老人送至医院。

　　帮着办完住院手续、安顿好老人，安永霞回到家，看见桌上留着一碗汤圆，此刻窗外焰火满天。

　　一周后，帕提古丽康复，她怀里揣着热气腾腾的烤包子来到卫生室，慈爱地看着安永霞吃到嘴里，才开心地笑了起来，眼角堆起一道道皱纹。

　　（二）

　　“阿依仙，你的头发又白了。”2月8日，安永霞正低头给夏瓦罕测量指脉氧。

　　一句话，勾起了安永霞的回忆。

　　1995年冬，时年22岁的安永霞风华正茂，她从卫校毕业后，来到巴亚尔布拉格村，立志要当一名好村医。

　　那时，村卫生室是一间土坯房，20平方米大，只能放下两张病床、一张木桌、一个药柜和一个炉子。

　　面对简陋的村卫生室条件，安永霞没有退缩。只是离家远，上下班骑自行车，有时回去晚了会害怕。

　　家人非常支持安永霞的工作，父母拿出多年的积蓄帮她购买了1800元药品。正当安永霞的工作步入正轨时，没想到，一场意外发生了。

　　有一天下班前，安永霞给炉子压火，没注意到一块炭火掉了出来，夜晚引燃了4袋煤……
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来上班的安永霞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，村卫生室被烤得焦黄一片，大部分药品损毁了，望着被熏得面目全非的卫生室，安永霞伤心极了，这些药品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啊！

　　乌图布拉格卫生院领导非常同情安永霞的遭遇，借给她1000元钱购买药品；好心的村民帮助她重新粉刷了卫生室，添置了新物件。安永霞十分感动，她擦干眼泪，决定从头再来。

　　此时，新的问题又来了，巴亚尔布拉格村村民98%是维吾尔族，部分村民听不懂国家通用语言，为了更好地和村民交流，安永霞决定自学维吾尔语。

　　头、耳朵、鼻子、手……安永霞从常用的词汇学起，她像个小学生一样虚心向村民请教，每天把学习的内容记在一个小本子上，一闲下来就反复练习。

　　两年后，安永霞说着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。在安永霞的记忆中，那段日子很苦，但无距离感交流，让她能更加准确地了解患者的病症，对症治疗。

和年轻的村医入户走访。杨天祥摄

　　（三）

　　1996年夏季的一天，阿米娜汗·依明一瘸一拐地来到卫生室，原来她患了肛周脓肿，因未及时治疗，化脓溃烂，发出阵阵恶臭。当时，还未成家的安永霞忍着恶臭，立即为阿米娜汗做了引流手术。上完药后，安永霞忍不住跑到厕所呕吐起来……

　　面对医药费，阿米娜汗有些犯难，她红着脸对安永霞说：“安医生，我的医药费可以先欠着吗？等秋天卖完棉花给。”

　　得知阿米娜汗家的情况，安永霞说：“先记账吧，以后生病了随时来找我。”闻听此言，阿米娜汗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花。

　　对于家庭困难的患者，安永霞总是给予更多的关爱。

　　一天，一位维吾尔族大妈哭着来到卫生室：“安医生，我的儿子得了重病，医生说不行了，求你救救他吧！”安永霞一听，拿起药箱就往外走。

　　安永霞检查后发现，小伙子因肝性脑病已经昏迷多日，他的腰骶部长了3个直径6厘米的褥疮，皮肤已经溃烂。安永霞在翻阅大量资料后，制定了治疗方案。此后一段时间，安永霞每天奔波在卫生室和小伙子的家中，为他输液、擦洗、上药……3个月后，小伙子竟奇迹般地能够下床走路，意识也慢慢恢复了。

　　维吾尔族大妈喜极而泣，他们载歌载舞，用最隆重的仪式，感谢救命恩人——安永霞，并认她为干女儿，取名“阿依仙古丽”。

　　“巴亚尔布拉格村有个阿依仙古丽，啥病都能看，没钱还可以先看病……”安永霞的好名声在方圆百里的老百姓口中传开了，前来找她看病的人，赶着驴车从大老远跑来。

　　无论是谁，只要来到安永霞的卫生室，有钱没钱先看病。为了让老百姓都能看得起病，安永霞把一瓶药分成多份，用纸包好给不同的病人，这样药价低。

　　安永霞的家离卫生室有8公里路，因为看病总记账，有时上一天班，她连2元钱的回家车费都没有。这28年来，安永霞的账本上有8万余元未收回的账，有的欠账人已不在人世，有些家庭太困难，她就把这些账悄悄销掉了。

整理村民健康档案。杨天祥摄

　　（四）

　　“阿依仙，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抓饭，趁热吃。”2000年一个冬日的午后，维吾尔族大妈哈力旦·马木提满脸慈祥，她一层层解开精心包裹的布巾，拿出镶着金边的瓷盆，里面是香喷喷的抓饭。

　　“特别好吃，我正好饿了！”安永霞端起来就吃。

　　村里老人把安永霞当亲丫头，知道她离家远，每天中午都会把热气腾腾的饭送到卫生室，而安永霞也把所有的爱倾注于巴亚尔布拉格村。

　　2014年，吐尔逊·艾山患了重病，全家人为手术费一筹莫展。安永霞得知后，瞒着丈夫拿出家里的1万元积蓄，带着吐尔逊到大医院做了手术。为节省费用，安永霞将术后的吐尔逊接回村里治疗。白天，她在卫生室给患者看病，下班后，就守在吐尔逊的身边，打针、量血压、换药……直到他的病情稳定下来。

　　那段日子，安永霞一心扑在病人身上，家里却乱成了一锅粥，年幼的女儿无人照看，下岗后的丈夫在得知妻子竟把家里的积蓄拿去给别人看病时，再也忍不住了：“你到底要不要这个家了……”安永霞眼角挂着泪，转过身默默收拾家务。看着又黑又瘦的妻子，丈夫心软了，他一把搂过妻子，两人哭成一团。

　　女儿安琪9个月大的时候就由婆婆带着，直到3岁多才被接回家。有一次，由于工作太忙，安永霞把女儿锁在家里，中午竟忘了回家做饭，直到晚上11点，当最后一个病人走出卫生室时，她才想起女儿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。她骑上摩托车飞奔到家时，安琪已坐在门口睡着了，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……安永霞抱起女儿哭了，对于家庭，她有着太多的愧疚。

　　安永霞也许是个不称职的母亲、一个不称职的妻子，但她是个称职的村医。

安永霞被诊断出癌症。杨天祥摄

　　（五）

　　安永霞太忙了。

　　巴亚尔布拉格村和巴亚尔布拉格西村常住人口有200余户、1000余人，多年来，安永霞承担着这两个村的公共卫生服务：

　　开展孕产妇随访探视，为0—6岁儿童进行预防接种、新生儿随访；

　　定期随访慢性病、精神疾病、传染病患者，为他们送医送药；

　　为高血压、糖尿病患者进行健康随访评估、分类干预及一年一次的健康体检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春去秋来，周而复始，安永霞像个陀螺一样忙碌着。

　　在安永霞的文件柜里，整整齐齐存着1000余人的健康档案，这些都是她一家一户采集整理出来的，村上每户人家的健康状况，她都清清楚楚。

　　阿布拉江·司马义患了肺结核，一个月瘦了12公斤，在安永霞的精心照顾下，康复了；

　　伟力·甫拉提患有糖尿病眼病，失明卧病在床，安永霞定期去他家里随访、送药，直到他去世；

　　孜瓦尔古丽生了3个孩子，每次孕期，都是安永霞为她做各项产前检查；

　　……

　　28年来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，多得让安永霞觉得这些都是她平常应该做的事，没什么值得一说。

　　（六）

　　2021年9月，安永霞病倒了。

　　诊断书上赫然写着：侵蚀性葡萄胎肺继发恶性肿瘤。

　　无奈，安永霞只得去新疆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进行化疗。她患癌的消息不胫而走，村民的心情格外沉重。

　　73岁的老人托龙嘎子·阿斯力汉每天拄着拐杖在村口张望：“以前都是阿依仙给我们看病，现在她病了，谁来照顾她啊！”

　　夏瓦罕几度垂泪：“我的孩子生病了，不知道情况怎么样，我要去看看她。”

　　但是，当时新冠疫情肆虐，很多村民想去医院看望安永霞，都没去成。

　　药物过敏、脱发、恶心……安永霞在一次次的化疗中，勇敢和癌症进行抗争。2021年9月21日清晨，刚刚做完化疗的安永霞非常虚弱，她无意间瞥了下手机，看到很多村民发来红包，并附留言：

　　“阿依仙，我生病的时候，你帮助过我。现在你生病了需要钱，这200元钱，是我和家人的一点心意。”

　　“阿依仙，这是我们一家三代人欠的3000元药钱，你一定要好好看病，我们等你回来。”

　　“阿依仙姐姐，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，你给我的爷爷奶奶看病，家里没钱给你，现在我长大了，这是我第一个月的工资，请您收下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看着看着，安永霞的眼睛湿润了，心底涌起阵阵暖流。

　　住院期间，村民主动还给安永霞3万余元欠款，但对于村民的捐款，她婉言谢绝了。

　　经过4个月漫长而痛苦的化疗，安永霞战胜了病魔。当年12月底，她就回到了牵挂多日的巴亚尔布拉格村，继续她热爱的村医事业。而她的身边多了一位风华正茂的女村医……